第6096章 死而不得(1)-《万兽朝凰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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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真魔熵絮絮叨叨的碎念里,梦雪舟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,同时内心深处,情不自禁地泛起繁杂与酸涩感。
真魔帝国的陨落,看来就是一场彻底的悲剧!
并不存在什么真正的阴谋家。
真魔熵以一己之力弹压着古道末路,踏上歧途的疯魔者和混沌者,他一方面承受着高压,一方面又不得不渴求自身的强大。因为他是帝国秩序的标杆,元尊给予厚望的继承人!
可元尊……
太久太久没有归位。
没有人能检查和试探真魔熵体内兽力的暴乱程度,也许连他自己……都未预计到自己穷途末路的来临。
也许就是稀松平常的一天清晨,那个名为“秩序”的男人心底,悄然滋生了毁灭的萌芽。
这不得不令人浮想连篇。
曾保护帝国数十万年秩序运转的元尊,去了哪里?他老人家到底是撒手不管了,还是其实也陷入于疯魔的末路?
不需要小粥粥提醒,真小小也看破了隐藏于真魔熵狂暴之下的脆弱。
因果,因果,因果,因果……
“我是谁?”
真魔的血液在体内沸腾狂涌,真小小深吸一口气,带伤施展出自己最强的意!
在这个刹那,一股枯寂之风同时灌入了真魔熵与真小小的胸腔。
二人身影摇晃,眼前瞬间层层大厦迅速建起!
天空中的太阳那么灼目,金属的建筑群们反射着令人视野一片白炽的光芒。帝国之景,再一次重现于二人面间,高高矗立的帝塔,像一尊沉默的武士。
我是真魔最后的血脉之一,真魔熵,你真的要杀我吗?
真小小目光饱含着繁杂与仇恨。
她不是局外人,不能如小粥粥一般冷静地看待这一切,他面前站着的是毁灭者,那个主导了帝国覆灭,沾染着无尽真魔血的男人!
此时此刻,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燥热的清晨。帝国的一切都在有序的运转中,天空中如梭飞过的,是一艘艘满载货物和异域旅客的巨型飞船,但空气压抑得令人窒息,冥冥之中,似乎有什么不可预期的事情即将发生!
真魔熵怔住……
他记得这个清晨。
他缓缓走出自己的房间,轻轻将手伸向天空,轻轻以中指与拇指打了一个响指。
轰地一响!
关押着最疯狂最恐怖的帝国大狱炸开,从里面呼啸飞出近百道黑色的旋风,那些旋风狂笑着四散,瞬间击落飞艇与高楼,他们丧心病狂的笑声像一把烈火,点燃了自己积压已久的干柴!
真魔狂徒!真魔兜!真魔郏龙……
那一个个罪无可赦的名字!
待真魔熵回忆起这一切,他早已情不自禁地伸起了右手。
啪!
一个响指弹出。
若再给他一次机会……他还会这样做!
因为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,都已经堕落!
完全无视真小小的我道力量,真魔熵撕破那个人生转变的幻象,狞笑着朝真小小大步踏来!
“我的天!”真小小的我道失败了,真魔熵太强,并不能像镇魔饕餮大爷那般,偶尔被温情唤醒。
惊恐焦虑之中,梦雪舟对二人奋起直追,因为眼看着,真魔熵又要靠近真小小身旁。
“小小……与那人争斗了两招!”
紫环怔怔站在风中,光是刚刚被蠕须刀擦过,便感觉自己在地狱走了一遭,此刻她的双脚是僵硬的,根本无法再向前踏出半步!
不曾想,真小小竟在那样可怕的力量下,勉强战了两招。
真魔一族,果真都是变态!
紫环的身体,狠狠地战栗,似乎因为半身枯萎,而彻底失去了再战的勇气。面对佛子,她看到的是绝望以及亘古的遗忘,但见真魔熵,她才明白死亡!
那个男人,代表着死亡!
“噗!”
真小小喷着鲜血继续后退。
她心底微弱的希望落空,若再来一次,真魔熵还是会覆灭帝国,对他……根本就不能抱有半点侥幸。
“我是谁?”
弥漫于体侧的鲜血,助涨了我道之威,目光不屈地直视迎面而来的真魔熵,真小小再一次加深道的力量!
“梦回帝国!”
无边大梦风中起,梦雪舟击出的虚实真假之道在空中翻滚咆哮,它迅速抓住真小小“我道”的经纬,在其纵横交错的网格上,细密再补一层道意。
强力的梦与道法,将真魔熵再一次强行拉入问道境中!
两枚血星紧紧贴着真小小的额头,古祖真魔灭龙的力量,与古神之血,在真小小浑身因果中,唤醒了一尊残影。
真小小得过其血庇护,受过他道指点……驾驶过他的机甲,见识过他少年青涩的模样!
轰轰轰轰!
元尊的身影,缓缓自真小小身后站起!
“嘶!”梦雪舟倒吸一口冷气!心底不禁泛起一丝狂喜!
元尊!元尊!
帝国唯一力量在真魔熵之上的男人!
他长发魔舞,双眼蓄电!他之站起,整个帝国都显得矮小失色,大地震动,天空雷鸣,元尊开口咆哮,狂风自他齿贝间呼出。
“罪徒!你伤我隔代弟子,你灭我真魔帝国!将你碎尸万段,都不足以洗清你的罪恶!”
啸声震天,整个天地,在此判罪声后陷入了久久的无声中。
“你……是谁?”
鲜血从真小小捂紧腹部的手指中渗出,站在元尊剪影前,她向怔住的真魔熵身上再叠加一层道意。
他是真魔熵,以混乱为名,却带着希望出生的真魔弟子,他是帝国秩序的象征,是元尊离开列空大界后,整个真魔族的支柱。
“你不道德!”
灵枢的尖叫声化为天罚,狠狠地击打在真魔熵的天灵骨上!
它强力唤醒真魔熵体内的罪与罚,令他心情陷落于愧疚,懊恼与悔恨中!
“嘶……这就是小小的道……”
紫环瞠目结舌凝望眼前出现的一切,踏入仙王境的真小小,并没有以八绝意为基石,她的我道,精妙无双,后劲无穷!
死灰之色,出现在真魔熵的双颊上,他的目光明灭,在强而有力的刺激中,似乎终于挖掘出了早被抛弃于脑后的记忆与责任。
“用你的灵魂……祭奠那些死去的灵魂!”真小小身后的元尊剪影咆哮不止,伸出一只大手,狠狠朝真魔熵用力压下!
与此同时,帝国之景直接变为一片废墟,无数漂浮于风中的尸体化为厉鬼,爬起身来对着真魔熵一同咆哮!
当然……
此击无法真正调用到元尊的力量,但它从气势上尽最大可能地复制了元尊本尊若亲临此地的画面……
比真小小以我道勾勒的惨景更渗人,只有亲手创造了毁灭的真魔熵才知道,自己放出帝国大狱中无数古道末路者,任他们清洗和破坏帝国之后,自己又一一地,将这些恶棍,吞噬体内!
所有的真魔,所有的古道者,所有的兽力……
通通都被毁灭。
他看得见亲人绝望的脸,看得见囚犯们疯狂的容颜,他亲手了结了自己妻子和儿子的生命,从她们丹海里剖出丹田,那丹田上沾染着温热的鲜血,吃上去分外美味!
“熵哥!醒过来!”娇美的妻子,在咽气的时候还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掌,她那小鹿一样温柔的眼睛里,充满了哀伤。
愤怒的情绪,压抑的氛围,还有心底泛起的罪感,瞬间向真魔熵施加以强大的压迫力!
“我……有……罪……”
双眼瞬间恢复清明!
真魔熵咬破舌尖,滴滴鲜血从真魔熵嘴里溢出,掉落在真小小以我道凝化的幻境里。
真魔熵太阳穴下青筋爆起,双眼凸出眼眶,在“元尊”出手惩戒他本人之前,他的心绪已经自我毁灭。
突然伸起右手,在“元尊”的惩戒到来前,真魔熵狠狠地一巴掌,拍打在自己天灵骨上!
恐怖的巨力,在空中击起连续爆响。
在真小小的我道里看见元尊,看见自己心底最亲又最不愿意再见的亲人们,真魔熵终于醒来……但醒后的绝望,令他在第一秒便约定自戕。
啪!
血雾像星环一样朝四方薄薄地散开,真魔熵瞬间将自己的头骨拍裂!
梦雪舟沉沉地喘息,刚刚真魔熵的癫意,曾预感到了危险,它们强行想要撕裂梦与我道的交织,带着真魔熵一起冲出去,他几乎燃尽自己储物袋内的丹药,才勉强将他困束在道意之中,直至消亡。
风中……
暴乱与疯狂的力量在极速消退,鲜血还在喷溅,真魔熵软绵绵的尸体歪斜一旁。
紫环瞠目结舌。
不过须臾的交战,四人所在的星海已完全崩碎。
她已无法想象,世上还有什么力量可以镇压如真魔熵一般疯狂的人物,是以万万没有想到,穷途之下的小小与呆瓜,居然还能搞出让恶魔屠戮自己这般罕见离奇的战法!
真魔熵死了!
他居然真的死了!!!
“啊?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”
呆滞片刻之后,紫环嘴里爆发出欢愉的狂笑。这绝对是她生平最任性最不可理喻的一战,但最后嬴家是她,是她们!
她摆脱了佛子,小小也摆脱了恶魔!
风中的帝国与元尊顷刻消失,真小小一屁股跌坐风中,她已经宣泄尽了浑身力气,要假元尊之力,她付出的是丹田混沌兽塔内,所有战兽释放的兽威。
不过此刻,她没有时间审视自己,她以哀伤的眸子注视真魔熵的尸体。
她本以为,帝国的覆灭定是暗涌汹涌,诡波不断,万万没有想到……就是一个最强者走火入魔,踏入歧路。
一念起。
一国灭。
真魔熵也终被自困于无尽的绝望里,刚刚与之道意交融,她看到了他妻子儿女的死亡,看到了他吞噬那些被他亲手放出的,毁灭帝国又被他毁灭的重刑犯的画面。
那绝望与死灰,那疯狂与暴虐……已远远超过常人想象的一切!
若非自己体内混沌兽塔稳固,在刚刚那个刹那中,她差点儿都被真魔熵的心绪,拉入与他一样的疯狂里!
“小小!”
小粥粥扑上前来,急切地打开储物口袋,为他包扎伤口,真魔熵的那一刀虽然没有断送真小小的性命,但也几乎搅碎了她的内脏。
“结束了!”
紫环来到小小身旁,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指。
“结束……了,了?”真小小微微一笑,刚想回应紫环的声音,好不容易于体内趋于平静的鲜血,突然再一次暴动!
什么!
真小小的浑身神经猛地崩紧!
那些泼洒于风中,真魔熵的血雾,此刻呈现一种奇异的形态!
如时间被静止一般,鲜血不再滴落,它们悬停于风中,像是一捧巨大的花束。
三人怔住。
而后时间又开始嘀嗒前行。
那些向外泼洒的鲜血缓缓收回,逆着它们喷溅的方向,静静地回到真魔熵那苍白的尸体里,静静地收敛所有气息,直至血腥味道彻底从空中消失不见。
“什……么?”
紫环听到了自己牙尖打颤的声音。
真魔熵揉着脑袋,缓缓从风中站起。
真小小大张着嘴,双眼变得比幽井还深邃!她想起了一个传说……关于炼血者的传说!
当真魔修士体内鲜血达到六炼。
就算他肉体灰飞烟灭,灵魂飘逸九天之外,只要这一滴血在,便可瞬间起死回生!
真魔熵……
鲜血六炼之人!
不是永恒者的……永恒!!!!!
“你以为我疯了?”
幽幽的叹息声,从真魔熵的嘴里吹出,带着灼热的气息,他看着真小小,表情带笑,却比哭还扭曲难看。
“嘎嘎嘎嘎嘎嘎嘎嘎!没有!我是秩序之修,怎么可能疯那么久?”
第一句原本是低叹,可这狂笑中的第二句,真魔熵张开了双臂,像讥讽世人一般拔高了自己的声调!
“我没疯!嘎嘎嘎嘎嘎嘎!”
魔音震耳,在场在三人都痛苦地皱起眉头,紫环感觉有液体流出耳廓,轻轻抚摸,原来是血。
“我自杀过!”
真魔熵炯炯有神地盯着真小小,一字一句地尖叫。
“一次?两次?三次?让我想想……哈,好像是成千上万次!”
一个疯子,在以最疯狂的语气说着最真实的故事。
“可是我是不死之身啊!我是帝国最强军皇,征伐诸域,很年轻的时候就收集到了十滴仙王血……十滴算什么?我吞噬了那么多军皇,品尝过那么多丹海!现在我体内的五炼鲜血,成千上万!”
真魔熵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代表着绝望,而真小小则要在这绝望中窒息。
“你能杀灭我么?”
手持蠕须之刀,此刻的真魔熵表情突然庄严无比,空气在风中凝结,锯齿般的刀刃,在风中传出沙沙的声音。
他落在真小小身上的视野,灼热得犹如激光。
看着真小小一点点黯下去的眸光,真魔熵笑了。
“你不能。”
他代替真小小回答,而后他淡淡地陈述。
“我也不能。”
“我背着这恐怖的罪与罚,它们压在我的肩膀上,甚至比整个帝国还要沉重,我曾试图逃离,我留下了一些血脉在列空,修复了一些星门,一定还有帝国在外远征的军主在未来某日将会回归。”真魔熵脸色肃然:“而我,将自己关押在了一条冗长的空间古道内。”
“那可真是一条冗长的古道……我不知道走了多久,也不知道自己失心疯了多久,我期待走出去,又害怕走出去,害怕又一个世界,毁灭在我手里。直到那一天,我遇见了一个男人。”
“那个男人的肉身,极其有趣,他的血脉天赋,便是以肉身为牢,困束邪魔。”
“我就知道!那气味不对!”
听着真魔熵的剖白,真小小体内突然响起一道声音。
那是来自她的坛虫丧彪!
“坛道佛子身上,有与莽荒一样的味道,佛子……也是三变金蝉子!我族蝉子,成就佛魔的最强血脉神通,便是以肉身为牢,封印一位比自己强的修士,并借用他的力量!”
其实不用丧彪提醒,真小小早就洞察了这一切,毕竟远观气运法相的时候她就看出,蛮荒的气运法相最上层的巨人,与她认识的坛道佛子一模一样!
可能这就是三变金蝉子一族的特点,一旦成功问鼎佛魔,便会化成一模一样的容颜。
此时的真小小,没有时间询问丧彪关于佛魔的更多,她的注意力,全然落在面前的坛道佛子身上。
“我求他封印我,对,是我求他的。”舔舐着自己干涸的唇,真魔熵痛苦地咽了一口口水。他不但乞求过佛子,还曾因为愧疚,逃离了自己的故土,希望自己的杀戮之念,不再染指列空。
“小丫头,你刚刚也曾分担过我的痛苦,但你只有一秒,我却已经承受,十万余年。我……无法面对这样的恐怖,只能将自己的自我封闭,彻底陷入疯狂。疯狂令我快乐,疯狂助我遗忘……”
“不要!”
真小小心惊胆战地听着真魔熵嘴里所说的每一个字,直到此刻,她看到他的目光再一次渐渐浑浊,他的确还残存着控制自我的能力,但他却选择了自我放逐……
“杀死我,不然就被我杀死!这是我所承受的,永恒的罪与罚!”
根本不听真小小的劝诫,真魔熵如野兽一般嘶吼。
在嘶鸣声中,真魔熵的五官再度扭曲!
真小小心跳如鼓,一股莫名哀伤萦绕着她,她似乎开始理解眼前的邪魔,他之所以一直堕落疯狂,是因为根本无法回首,只要他尝试醒来,亲人们哀伤的眼眸,故人们破碎的肢体,便如梦魇一般缠绕他,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走,一路向深渊而去,对……只有将自己囚困于疯癫内,才得到片刻虚假的解脱。
死而不得……
真小小第一次体会这种苦。
但她没有时间为真魔熵心痛,因为向她交待完自己苦困的真魔熵,下一秒便再度化身杀戮机器,若非坛道佛子的肉身可以禁锢他,他会血屠一城一星,直至永恒。
现在他眼底的一切活物,都是他的攻击目标,尤其是真小小体内的混沌兽塔,时时散发美味的气息。
脸颊扭曲得犹如惊梦中的魔鬼,双腮轻轻痉挛,真魔熵侧着脑袋,缓缓将手中的蠕须刀举起,红色的,如蠕虫般的刀须在风中摩挲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在他与刀的身后,投影出一片巨大的阴影,仿佛是二者的影,探入了地狱黄泉,而后交织出恶魔的剪影!
时止!空定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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